人說:“一經(jīng)閻綱點評,魚兒便跳龍門。”閻綱說:“我的評論充其量是些高級廣告。”
閻綱,陜西禮泉縣人,文學評論家。閻綱的文學評論語言犀利,特別是20世紀80年代以來對當代文學發(fā)展的影響眾所矚目。70多年來,閻綱從未停止過閱讀與寫作,精神生活一直處于憂患而昂揚的狀態(tài)。
如今,這位88歲的老先生從北京回到了自己的家鄉(xiāng)。8月29日,記者來到咸陽市禮泉縣永康頤養(yǎng)的老年公寓樓,見到閻綱先生。

文學作品 擇其善者而讀之
閻綱的住處不大,一間小客廳加一個臥室就是全部空間,臥室的床旁邊有一個小書架,上面擺滿了各類書籍和手稿。閻綱笑說:“養(yǎng)老院成了我的書房。”
書籍,是閻綱從小就捧在手中的,文學,是從小就扎根在他心中的。閻綱小時候就喜愛閱讀魯迅的小說雜文,感受文章中的憂憤之情。
1952年,閻綱調干考入蘭州大學,開始攻讀文藝理論。畢業(yè)后,他進入《文藝報》工作,編輯侯金鏡告訴他:“你自己學寫評論,編輯別人的評論文章才有發(fā)言權。”從此,閻綱開始接觸文學評論,學寫文學評論。回憶起在《文藝報》前后工作的27年,他說:“《文藝報》是我的搖籃,侯金鏡是我的恩師。”正是侯金鏡、張光年、馮牧、黃秋耘等當時的一批資深評論家把年輕的閻綱帶大的。
記者問起閻綱印象深刻的文學作品,他脫口而出:“我愛魯迅的雜文和小說,癡迷毛澤東的著作和講話,但我虔誠膜拜的是陜西鄉(xiāng)黨司馬遷的《史記》。我曾到大河奔騰的韓城,登上高高的太史公祠,在司馬遷的墓前深深拜上、跪下磕頭。我深愛《鐵木前傳》和孫犁精粹的散文!锻鋈艘菔隆啡宸昼娍梢宰x完,但讀完后半天平靜不下來。我想學他如荷花的性情、玉石的精神和自然流出的清詞麗句。”
“對于當代的文學作品,我擇其善者讀之,抑制不住內心的沖動便廣而告之。尤其是陜西作家,從杜鵬程、柳青、王汶石、劉成章,一直到王愚、肖云儒、李星、周明、何西來、王宗仁、老村、李建軍等,我都吹捧過,更不用說平凹、路遙和忠實了。”閻綱笑著說。

家鄉(xiāng)情結 關注鄉(xiāng)土文學
閻綱曾說,他的家鄉(xiāng)觀念很重,評論文章中談到陜西作家不少,以柳青、路遙、陳忠實、賈平凹等為代表的陜西作家與他的交往都很多。
前不久,拍攝柳青紀錄片的攝制組拜訪過閻綱,向他了解柳青。1960年,柳青的《創(chuàng)業(yè)史》出版后,閻綱受《文藝報》的指派,拜訪柳青。同為陜西鄉(xiāng)黨,兩人在一次會議上一見如故,隨后閻綱追蹤《創(chuàng)業(yè)史》18年。18年里,他6次拜訪柳青。

“柳青創(chuàng)造了兩個奇跡。第一個奇跡是一頭扎進窮苦的互助組為農(nóng)民兄弟辦好事,脫胎換骨,把自己變成農(nóng)民,布衣粗食。他不領工資,不報銷藥費,卻預支稿費支援農(nóng)村建設,其間出版了《創(chuàng)業(yè)史》第一部,在農(nóng)村的最底層安家落戶長達14年之久。第二個奇跡是把長篇小說藝術提升到新的審美高度。柳青把眾多復雜人物的內心世界推向極致,又能于人性的復雜中見豐滿。《創(chuàng)業(yè)史》在把握長篇小說體裁方面堪稱一流,柳青建造的藝術之宮生機勃勃,一磚一瓦清晰可見。他對于現(xiàn)當代文學的貢獻,在于繼承長篇小說的現(xiàn)實主義傳統(tǒng),吸收外來的批判現(xiàn)實主義的長篇小說傳統(tǒng),與本土本民族廣大群眾的思想感情相結合,把方言土語提升到審美的層次。”閻綱說。
柳青是文學領軍人物,是作家的一面旗幟,特別是陜西,許多作家都受過他的熏陶。“陳忠實向柳青學習,心里想的是農(nóng)民,他寫的《白鹿原》以史為鑒,征服了我。”閻綱說。
路遙的《人生》剛發(fā)表時,閻綱第一時間和他通信,向他表示熱烈祝賀。賈平凹剛起步發(fā)表《滿月兒》,閻綱便稱他為“關中才子”:“平凹語言了得,詩意的白話入耳入腦。他的想象力上天入地,他的思想奇特,是禪,你猜不準的。”這是毫不吝嗇的夸贊!
前不久,作家高建群拜訪閻綱,兩人相談甚歡。閻綱提起高建群,笑著說:“他是條漢子,他的《最后一個匈奴》飽受贊譽。陜北,這塊北斗七星光照下蒼涼的原野正是產(chǎn)生英雄和史詩的地方,那就是‘最后一個匈奴’和《最后一個匈奴》。”
深入生活 觸動靈魂再動筆
陜西的作家生性淳厚,能吃大苦耐大勞,閻綱認為,他們幾乎無一例外地繼承了柳青深入生活的好傳統(tǒng),全身心地沉到鄉(xiāng)下,寫作也在鄉(xiāng)下,“臨行吃媽一碗面,渾身是膽雄赳赳!”閻綱說罷哈哈大笑。
閻綱特別鄭重地說:“作家應該向柳青學習,深入生活。深入生活不是萬能的,它不能代替主體審美的創(chuàng)造。但是不深入生活是萬萬不能的,巧婦難為無米之炊。”
為了呼喚家鄉(xiāng)文學再創(chuàng)新高,1983年,閻綱寫了《走出潼關去!》。隨后,1985年陜西省作協(xié)召開長篇小說創(chuàng)作促進會,那次會議后,路遙投身《平凡的世界》的創(chuàng)作,賈平凹開始動筆寫《浮躁》,陳忠實寫出了醞釀已久的《藍袍先生》,同時《白鹿原》里形形色色的形象也在他的腦海里噴薄欲出了。
閻綱的創(chuàng)作,早期以文學評論著稱,后來散文又寫得極具感染力,這與他生活境遇的變化息息相關。“父母親離世,我陷入巨大的悲痛和刻骨的反省之中,散文來叩門,我寫了《我的母親閻張氏》和《體驗父親》。女兒與死神坦然周旋,痛苦而鎮(zhèn)定,我想她,散文又來叩門,我寫了《我吻女兒的前額》和《三十八朵荷花》。為了悼念也為了忘卻,更為了感恩,出版了《美麗的夭亡》。”從此,閻綱愛上散文。
散文說到底是一個“情”字,閻綱給自己立了幾條規(guī)矩,其中第一條便是沒有獨特的發(fā)現(xiàn),沒有觸動你的靈魂的,不要動筆。還有一條就是沒有一個類似阿Q畫圈圈或吳冠中磨印章那樣典型的藝術細節(jié),不要動筆。閻綱說:“紀實類文字更適合個性化寫作,任憑真情自然流露。首先寫父親、母親、戀人和愛人,寫沒齒難忘的骨肉親情,寫死去活來的愛。散文寫愛,要動真感情,你流淚,讀者才可能含淚。古今至文多血淚!”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