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1941 年 10 月 27 日東關沙金案發(fā) 圖 /@ 陶滸
西安革命公園建成于1927年3月,是為安葬圍城期間無人收殮的死難軍民尸骨而建,北區(qū)營造兩大墓穴,并于兩冢之間修建烈士祠和革命亭,亭前建木制牌樓一座,南區(qū)(人民大廈大門處)建一座(三扇)青磚砌筑的牌坊,后邊(人民大廈主樓處)建中正堂,解放后改為群眾堂。說起這座中正堂,它的來歷非同尋常,竟與轟動一時的沙金案有著緊密的關聯(lián)。
革命公園(北區(qū))南門 圖 /@ 網(wǎng)絡
民國30年(1941)10月27日,郭永祿(綽號麻娃)、趙壽彥、張永恒、趙萬全四人,在西安東關長樂坊八仙庵東北方向(景龍池附近)義地(舊時由私人或團體設置埋葬貧民的公共墳場)掘墓幫人埋葬小孩時,挖出了一個鐵皮箱子。 他們打開一看,盡裝的是像發(fā)了霉的綠豆一樣的東西。抓起一把,掂著很沉,幾個人驚奇地摸來撫去,終認不出是什么東西。
就在這個當口,一個賣豆芽的挑著擔子從旁邊小路上過來,他見四人在亂葬墳內(nèi)圍著一個箱子在翻看什么,便上前打問。一個挖墓人說:我們埋死娃時挖出了這個鐵箱子,這里邊裝的不知道是啥東西?賣豆芽的隨手抓了一把,大聲驚叫: “ 啊、這是金沙呀! ” 說著,便大把大把往自己口袋里裝。四個挖墓人一聽說是金子,急忙大喊著:“這是我們挖出來的!”并動手制止賣豆芽的。你推我搶間,金粒撒了一地。
西安舊時光景 圖 /@ 陶滸
賣豆芽的見勢不妙,揣著已搶抓到手的沙金,扭頭挑著擔子跑了。于是,四個挖墓人又互不相讓地爭拾灑落在地上的沙金。殊不知這兒過往的人甚多,他們的爭吵招惹了一大群圍觀者,大家一聽說挖出了金子,遂一哄而上抓搶。 此時,四人顧不上互相爭搶一致阻擋后來者。擋了這邊那邊伸手,堵了那邊這邊又亂搶,最后干脆兩人坐到箱子蓋上死死不動,兩人一人一側(cè)形成護衛(wèi)態(tài)勢。哄搶著無奈,只得在地上尋撿灑落的金粒。機靈的撿拾一些即可溜走,貪婪者則越撿越想撿……
不一會,長樂坊警察分駐所來人包圍了現(xiàn)場,搜走了哄搶者撿拾到的金粒,命令四個挖墓人把箱子抬到警察局。 可憐四個挖墓人,挖出一箱沙金,自己卻未得分文。一行剛離去,一部分人跟著去東關警察局看熱鬧,更多的人則在亂葬墳里尋撿黃金。更有甚者,竟跑回家去拿來篩、籮,一把一把地篩籮臟土,企圖覓得黃金。
一輪瘋狂挖掘,許多尸骨暴露于天日之下,大有挫骨揚灰之勢!事后不幾年,這塊義地改變風水,被一間間民房覆蓋。
老西安街巷 圖 /@ 陶滸
事發(fā)翌日,一家不嫌事多的小報披露了這一消息,東關金沙案一時成為轟動全城的熱點話題。
大家熱議時仿佛置身其中,言辭鑿鑿:其數(shù)量或稱一箱,或言一匣,或云一盒;其重量亦有“千兩整數(shù)”或“二百斤”“一百四十斤”諸說,大概皆因所傳盛金器物之相異而不同。省政府秘書處長的簽收報告則說 “ 計鐵箱一只,連同麻包一方、粗繩一條、鐵鉤一個、鐵絲一條,共重市秤九十斤;沙金另用天平秤詳確衡量,凈重六百四十六兩八錢,帶金鐵銹七兩五錢 ” 。 由于簽收報告產(chǎn)生于層層轉(zhuǎn)報之后,因而坊間對于“六百四十六兩八錢”這個數(shù)字,疑其不實,頗持異義。
檔案記載,1942年1月22日,有王國藩者向省民政廳密報,經(jīng)手沙金的省會警察局第八分局秘書王士杰有竊取沙金嫌疑,民政廳旋派視察員周伯昂前去調(diào)查,證明王士杰未經(jīng)過問此案,無從盜竊沙金,倒是該局最早過手此事的長樂坊(即沙金發(fā)現(xiàn)地)警察分駐所的巡官王子南有重大嫌疑,遂于當月馬(21)日電飭第八分局將王子南移送司法機關依法處理。
后據(jù)該局是年3月18日呈稱,王子南共 “ 侵占黃金三兩一錢,法幣一千七百元 ” ,并將贓款贓物隨呈一并解送民廳。 民廳派會計主任金宜莊、出納主任張沛會同驗收,金、張二人“眼同該局來員舒振寰赴南院門裘天寶銀樓托其秤驗,當即眼同將固封之盛盒啟開,當面置入天秤(市秤)之內(nèi),稱得實有重量叁兩壹分,成色為八五折,由該銀樓出具證明一紙。惟據(jù)舒出納主任稱,該局接受前任移交時,曾在馬坊門上海醬園內(nèi)稱得重量為叁兩壹錢(市秤),請再由該上海醬園復秤。當又偕赴上海醬園,該園系用普通秤貨之銅盤秤(最低單位僅能到‘錢’為止,‘錢’以下‘分’即不能秤出)秤得重量確為叁兩壹錢,與金店所稱重量相差九分。”建議“宜照金店所稱重量叁兩壹分收存,以昭鄭重。”并“將原呈金子用原盒眼同妥慎封存”。民廳按程序又 “ 將原沙金三兩一分、法幣一千七百元,并照抄本廳收據(jù)底稿及求天寶銀樓復秤沙金數(shù)量憑單備文 ” ,解送省府備案存儲, 還請省府出具了收據(jù)。
在此期間,省政府又以“該金發(fā)現(xiàn)唐代興慶宮故址,當系宮闈故物,且成色優(yōu)良,超越一般黃金”,“省內(nèi)人士及各機關紛請將此意外之財變價作為公益事業(yè)之用”,“建議發(fā)起公益建設募捐”為由,決定將其全部煉成純金,鑄成獎牌,頒發(fā)樂輸將者變相出售,并承諾以所得款項,在革命公園內(nèi)修建中正紀念堂,以及劃出一部分辦理冬賑以救濟陜、豫兩省災民。
然而在具體執(zhí)行中漏洞百出,更加激起眾怒,質(zhì)疑之聲此起彼伏,終至演成朝野矚目之驚天大案。 以李元鼎為議長的省臨時參議會,除不斷致函省府追問黃金數(shù)量及用途外,還借助當局的人事矛盾,連同“軍糧代購案”一起,對省主席熊斌進行彈劾,致其最終去職離開陜西。
那一箱沙金,被掘出時亂葬墳里灑落一些(以賣豆芽菜的撿拾最為多),到場警察揩去部分,西安警察局又撈走一筆,抬到省政府大樓時,已經(jīng)失落近半。
這箱沙金原本究竟有多少,官方始終沒有公布,民間傳聞箱子上標有“十三號”和“兩千兩”字樣,但誰也不知其詳。民間推測,安史之亂,唐玄宗慌了手腳,攜帶楊貴妃倉促西逃,宮內(nèi)亂作一團,個個逃命不及,誰還顧得上帶走這些沉重的東西,故而就地掩埋。 誰知一埋就是一千多年!如果鐵箱上確實有“十三”,那會不會還有一、二、三、四……?
介然齋在“民國西安‘沙金案’中的一件弊案”中一針見血地指出:這件弊案,見于1942年3月18省民政廳長彭昭賢給主席熊斌的簽呈,呈中載明王子南的贓金已經(jīng)如數(shù)追回繳送到了省府,但是這筆金子后來到哪里去了,迄今不見下文。可以肯定的是,這些金子絕對不在省府 1941 年 10 月 30 日公布的 “ 六百四十六兩八錢 ” 之內(nèi); 同時,“六百四十六兩八錢”作為官方數(shù)字公布之后,檔案中屢次出現(xiàn)的就一直都是這個數(shù)字,再未改口,可見這筆贓金繳府之后確也沒有加入總數(shù)的跡象……
俯瞰老西安 圖 /@ 陶滸
1943年祝紹周接替了熊斌,才在省政府會議上研究這箱沙金的一些使用問題。此時,沙金案已經(jīng)淡出人們視野。最后決定,用這些金子在東新街路北的空地上建一座大禮堂,供大型會議之用。 并將這座禮堂定名為“中正堂“,以示對蔣介石的崇敬。
1945年初,中正堂正式落成。
上世紀50年代初,景龍池一帶老人們對當年沙金案仍念念不忘,他們猜測那個賣豆芽菜的不是河南人便是山東人。相傳那人撿了不少沙金回到住處連夜處理了自己的家當逃回老家,在老家置了 5 畝地,買了一院房,過起衣食無虞的生活。 然塞翁失馬焉知非福,這一院房連帶土地卻在后來的定成分、三反五反中成了禍根……
50年代末,景龍池來了一位操與豫魯口音相近的老者,專賣豆芽菜,讓遠去的記憶在當?shù)乩先藗兊男闹邢破饾i漪,他們猜測這個賣豆芽的就是當年金沙獲益者,常常在買豆芽時冷不丁的問起那件陳年舊事, 然此時的老者語言遲滯、表情木訥,除了發(fā)豆芽、過稱、收錢外從無半句余話,每每露出茫然之態(tài),讓坊間復燃的星火再度熄滅,成為近八十年來老西安人心頭的一樁懸案。
這個賣豆芽的難道是當年得沙金者? 圖 /@ 陶滸
長安君曰:一樁沙金案,映襯出世道人心。見金眼開、雁過拔毛,在那個混亂年月不足為奇;沙金舞弊,民怨沸騰,即便嚴令追究,終是不了了之。一個沙金案足以看出當時政府已腐敗透頂,其滅亡也是順理成章的事。
本文參考:西安地方志辦公室“西安東關‘沙金案’”及新城文史資料匯編馬建中“沙金案與中正堂”,在此致謝! |